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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《纽约时报》专栏作家玛希....

生活的考验里隐藏着创作的种子──史坦贝克的发迹路

发表时间:2024-05-24 点阅:15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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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写出好作品?一般我们可能以为,创作者要有平静的心,泡杯咖啡,放点轻音乐,生活过得悠悠哉哉的才会有灵感。今天来为大家举个反例─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翰.史坦贝克。

 
美国在一九二九年股市大崩盘后,进入了持续十年的经济大萧条,史坦贝克当然也跟大部分的美国人一样,穷得苦哈哈。不只如此,他父母也在这些年间相继病倒,他成了照护者,并且承受了丧亲之痛。
 
但一九三○年代对史坦贝克而言,却是写作的黄金年代。原本默默无闻的他靠著《薄饼坪》(1935)走红,又以加州流浪农场工人为主题,接连写下知名的劳工三部曲:《背水一战》(1936)、《人鼠之间》和《愤怒的葡萄》。
 
他的人生故事告诉我们,就算生活很忙很乱很惨,用心观察生活,然后,写,写,写就对了!


生活在1930年代──经济大萧条、失业、劳资冲突激烈



一般认为,1929年的股市大崩盘为经济大萧条揭开了序幕。10月24日的「黑色星期四」至10月29日的「黑色星期二」间的股市狂跌,导致投资人数十兆美元瞬间蒸发。股市狂跌重创经济,逼得上千家银行关门大吉。眼看经济即将陷入衰退,当时的美国总统胡佛(Herbert Hoover)选择出手救银行业、借钱给铁路或保险等大企业,他相信挹注资金给经济金字塔上层,就能力挽狂澜,至于穷困的失业民众只能自求多福,或求助于民间的慈善组织。
 
胡佛的措施失败了,人民觉得他是害美国陷入经济大萧条的罪魁祸首。1930年代,失业率攀升到25%,到处是破产失业而流落街头的人,他们聚在一起,就地取材搭起一座座破棚屋,这里肮脏又混乱,人民戏称这些贫民窟为「胡佛村」(Hooverville),用以「纪念」胡佛的失能。
 
胡佛当了一任就灰头土脸的下台了,1932年罗斯福总统(Franklin D. Roosevelt)上任,推动「新政」(the New Deal)。「新政」直接提供失业者和农人纾困金, 对金融业进行改革与管制,并大量兴建各种公共工程,创造就业机会,推出许多社会福利政策,并且给予劳工和工会更多保障。

 
美国中部破产、失去土地的农人家庭大量涌入加州讨生活(详见另一篇文章〈史坦贝克代表作《愤怒的葡萄》:农民出逃潮,加州天堂路〉),导致加州的农场工人严重供过于求,大型商业农场趁机联手削减工资,不只工资低得几乎难以维生,还以各种名目苛扣工资,暴力胁迫,工寮也是破旧又肮脏。1930-32年间,加州农场本来就很常为了抗议低薪而罢工事件频传,只是都很快就被暴力镇压了。有了「新政」的加持,工会更有底气了;1932年底开始,共产党透过「罐头工人与农工工会」(Cannery and Agricultural Workers’ Industrial Union),为罢工行动提供经验丰富的罢工领袖,他们知道怎么带风向、找资源、怎么鼓舞士气,使得罢工的规模扩大、胜率也有所提高。


病母逼出史坦贝克大蜕变,初尝走红滋味


  
史坦贝克跟当时大部份的美国人一样,穷得苦哈哈。他一心要当作家,但对于题材和文字都还在摸索阶段,一心向往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、米尔顿的高大尚,写出来的小说《至未识之神》(暂译,To a God Unknown,1933年出版)晦涩难懂又神祕,销路并不理想。
 
其实他是很有本钱写加州农场工人议题的,他是土生土长的加州人,故乡萨利纳斯又是农业重镇,他自己也曾经在农场当过工人和工头,在第一线与农场工人互动。只是时机未到,史坦贝克必须先经过一番蜕变──照顾病危的父母。
 
1933年3月史坦贝克的母亲奥莉芙病倒了,病情并不乐观;5月她中风,半身不遂,照顾母亲的重任落到他和妻子卡萝肩上,帮母亲洗澡、一天更换床单十几次。史坦贝克还是在混乱的照护工作的夹缝中持续写作。同年秋天,史坦贝克的父亲也病倒了,神经受损严重。
 
心力交瘁的史坦贝克还是继续写作,也许甚至为了逃遁一个充满死亡气味的家,而写得更加专心投入。他放下了不必要的想太多和自我怀疑,回归直觉,书写他真正熟悉、亲身观察过的加州人事物,让文字从笔尖自然地流泻而出。1934年,母亲离世,1935年,父亲离世,这两年间,他写下了许多精彩的短篇故事,还有让他一炮而红的小说《薄饼坪》(1935),以及他的劳工首部曲《背水一战》(1936,一念出版社出版)。
 

近身访问观察工运人士,创作《背水一战》
 


1933年10月,圣华金谷(San Joaquin Valley)的棉田工人发起罢工,超过18,000名工人响应,资方开枪造成2死7伤的惨剧,后来政府介入调停才稍微调高工资。
 
虽然照顾卧床的双亲令史坦贝克心力交瘁,他搜寻题材的雷达还是开着的。在1933年底,他透过友人引介,认识了两位曾经参与圣华金谷棉田罢工事件的共产党员,他们正躲在他附近的住家避风头。其中一人化名为赛基尔.麦克基迪(Cicil McKiddy),这个24岁年轻人在棉田罢工期间加入罐头工人与农工工会阵营,负责打字、打杂和在各工寮间跑腿传话,第一手观察到罢工领袖派特.钱博斯(Pat Chambers)如何策动、思考和行动。史坦贝克如获至宝,便出钱请他说出自己的故事。史坦贝克就是靠著这些叙述,在《背水一战》里栩栩如生地重建了罢工工人的对话、习性和处境。
 
背水一战》延续了《薄饼坪》的热销,史坦贝克俨然成了加州农场工人的代言人。


一个采访委托案,成了《愤怒的葡萄》的创作缘起

 
1936年,史坦贝克的父母已经双双离世。他开始撰写《人鼠之间》,这部同样以流浪农场工人为题材的小说将他推上了另一个高峰。不过,成书之前,他应《旧金山新闻报》编辑乔治.卫斯特(George West)之邀,撰写一系列文章,报导从干旱风暴区涌入加州的数十万流民。这个经验成了他创作《愤怒的葡萄》的契机,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。
 
史坦贝克接下委托后,便驱车前往中央谷地,他探访了中央谷地各处流民窟,那些流民窟远看就像垃圾堆,因为打造那堆破屋的材料多半的确是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。史坦贝克看见焦虑、贫穷又饥饿的流浪农场工人在农场间奔走,努力想求得温饱,却屡屡受挫。他们住在田边肮脏的灌溉沟渠里,在柳树林里挖茅坑如厕,每个家庭都瘦得不成人样,孩童因营养不良和感染钩虫而腹部肿胀,任苍蝇停留在他们的眼上和嘴上。他们被当地人贴上了「无知」、「未受教育」、「不老实」、「怪异」等标签,警察动不动就来驱赶,不许他们在一地长时间停留,甚至会直接放火烧掉胡佛村。
 
流民们唯一获得人道待遇的地方,就是少数几座官办的收容所,那是罗斯福「新政」下的产物,提供了简易的木棚屋或搭帐篷用的木栈板底座。有共用的卫浴和冲水马桶(对某些居民来说,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看到冲水马桶)。居民们成立自治会,自行管理收容所的日常运作,还成立了健康、教育与娱乐等委员会办理相关事宜。一座收容所约可容纳400-500人。他们的自律、互助与自尊自重,令史坦贝克深受震撼,这些明明是有心也有能力做事的工人,却受到加州农业体制的当权者无情的抹黑、压榨和暴力对待。
 
史坦贝克交稿后,《旧金山新闻报》吓得不敢刊,他们很清楚,这些劳工的悲惨处境任谁读了都会发指。系列报导终于在10月5-12日间刊出来了,不出所料地引发譁然。编辑卫斯特还特别写信问史坦贝克,有没有遭遇到人身威胁。


从《人鼠之间》到《愤怒的葡萄》


1937年2月,《人鼠之间》出版了,立刻冲上畅销榜,一个月内狂销11万册,一个月后则是每天平均卖出1,000册!史坦贝克红得发紫,饱受盛名之累。他走在路上会被人认出来,有疯狂女子号称史坦贝克是她腹中孩子的爹,他甚至随身携带防身武器,以防突然遭人攻击。
 
但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去年采访时遇见的那些悲惨流民劳工,一直尝试以此为题材写小说,但怎么写都写不满意,直到1938年2月,中央谷地的维塞利亚(Visalia)发生洪灾,4,000-5,000个流浪工人家庭受到波及,陷入饥荒,地方政府袖手旁观,中央政府的救灾行动则受到地方武装团体的重重阻挠。史坦贝克奔向当地,不眠不休地投入救灾,见证了惨绝人寰的状况。
 
极端的愤怒触发了他脑海中的大爆炸,大爆炸后,《愤怒的葡萄》即将诞生。回到住处后,他将所有的恨意宣泄而出,写成了一部6万字的著作,又销毁。5月,他终于准备好了。他在这两年来踏查过的流民窟、看见的劳工处境,还有访谈听到的每一个流浪工人故事,他们的形象、姿态、习惯和用词浅字一一在他脑中浮现、重组,转化成他笔下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,搬演着全体30万流民的苦难、挣扎和不屈不挠。史坦贝克花了一百天,就完成了这部近17万字(英文字)的史诗级巨著。


站在盛名的浪尖,开启人生新篇章


1939年4月,《愤怒的葡萄》出版,第一年就狂销超过40万册,获颁「美国国家图书奖」和「普立兹小说奖」,也是史坦贝克1962年获颁「诺贝尔文学奖」的主因之一。
 
读者的爱慕信如雪片般飞来,几乎将他淹没;疯狂粉丝私闯民宅,想见他一面、要签名,也把他吓个半死。另一方面,史坦贝克也因为书中揭露加州的丑陋面,树立了许多敌人。批评者攻击此书是共产党的政治文宣,恶意要颠覆美国的政治体制。它成为多所加州公立图书馆的禁书,甚至有焚书行动。谣言盛传,加州的农民联合会(资方)正密谋要以酒驾或性侵等罪名,诬陷史坦贝克。不论好坏,他无疑成为美国二十世纪伟大作家之列了。
 
从《薄饼坪》到《愤怒的葡萄》,五年间,他从无名小卒,摇身一变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文豪。照护的压力成了隐藏的祝福,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自我怀疑、自我批判,他只是凭著直觉写,在混乱的照护生活中构筑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。尽完照顾父母的责任,他则是抓住时代的脉动,将关怀转向广大的流浪劳工,写出了经典的劳工三部曲。也许,生活的重重考验里,隐藏了等著萌芽的创作种子,也说不定呢。